38、陌上一刀_囚在湖中的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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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陌上一刀

  深衣问陌少认不认识陌上春,本不过是开个玩笑,亦带着几分试探,不料陌少黯黯地看了她一会儿,以唇语回道:“认识。”

  深衣的一脸的笑意霎时凝固,之前的那种混淆感觉,登时又心头泛滥。她指尖儿绞着缰绳,仍是避过了张子山,张唇无声无息道:“他……真的很厉害?”

  陌少撑着竹杖,在深衣的搀扶下下了马,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们一行三人,容貌气质俱是不俗。尤其是陌少,身有残疾不说,头发只在发尾用锦带简单扎束,耳上依旧戴着银饰,全然不是寻常中原男子的装束。

  自然一进太平驿就招来了各色审视打量的目光。

  深衣本有些担心陌少甚少到人多的地方去,会受不了别人看待他的异样眼神。

  然而陌少脸色淡漠如雪,竟似全然看不见周遭众人似的。

  进去一问,才知要住太平驿,需要有天~朝户部所颁发的名牒。

  深衣心想这可糟糕,她随随便便地进了中土,避开了通关,自然连夷人在中土四方通行的勘合都没有。眼下,她就是个没身份的人。

  而陌少更糟糕,他现在还是个死人……

  所以就只有张子山有名牒,难道要三个人挤在一间客房不成?

  现在三个人的形势,不可谓不微妙。

  她和陌少知道张子山是一品执名。

  张子山知道陌少知道他是一品执名。

  他看得出她和陌少的关系,所以必然也能推断她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所以张子山一路只是沉默,然而竟也不离开——深衣也能猜出来为什么——张子山必然也想弄清楚陌少究竟是什么人。

  他二人一路偶尔交谈几句,言语之间无不机锋暗藏,深衣过去看过些宫廷故事的话本子,只知道女人之间勾心斗角很是有一套,这还是第一回觉得男人之间的唇木仓舌剑……还真是甚嚣尘上啊!

  深衣眼睁睁地看着陌少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名牒出来。太平驿的驿吏看过他的和张子山的,向后厢呼道:“两间上房!”随即又向陌少和张子山有礼道:“傅公子、张公子,请!”

  深衣紧跟了两步,“我、我呢?”

  陌少回头横了她一眼,她才觉得方才这句话问得……实在是太不过脑子了。

  深衣满脸崇敬地望着陌少,尾巴一样摇摇摆摆跟在他身后。

  她开始觉得自己对他的任何担心都是多余。这人心眼何止七窍,简直就全都是窟窿眼儿。

  他既然筹谋了从一刹海诈死脱身,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路,预备好一个新的身份?

  她一开始就想要一个顶天立地的可以罩着她的厉害夫君,所以见着阴气森森的又生得比女儿家还漂亮的陌少就各种嫌弃。

  但现在就觉得他未尝不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厉害男人,于是感慨果然还是爹娘的眼力劲儿好,倒是自己险些有眼无珠就把这么个宝贝给错过了。

  深衣如今看陌少只觉得哪里都好得不得了,自然进了房间,又少不得捉着他腻味了好一番,才肯稍作梳洗,换了衣裳下去吃晚饭。

  深衣照着陌少的口味,点了几个清淡素菜,然后又照着张子山和自己的喜好点了些其他的。

  三个人沉默地吃着饭,听见旁边一桌桌上都谈天说地聊得十分热闹。说得最多的,无非就是近来数月,大批东南沿海的私家船厂陆续被内库购并的事情。

  深衣听刘戏蟾说过一些内库的事情。

  内库以天家血脉,控制着天~朝军~火、矿务、运输和船务四大命脉,但实际上,并非一直都是顺顺利利尽在掌握的。

  在刘戏蟾之前,内库由她母亲执掌。然而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随之父亲也时常失去踪迹。是以青黄不接,内库一时间陷入混乱。

  所幸军火、矿务这边有皇帝和晏江王一力支持,运输早已自成体系,没有出什么大事。只是船务这边,四分五裂,一片乱象。

  刘戏蟾被云中君亲手带大,接手内库的事情后,分轻重缓急首先整顿了前三大块事务,却苦于资金有限,一直没有办法整合林林总总上百家大小船厂。

  然而要建造大船,船厂的整合势在必行。

  她当时问刘戏蟾,你们整合船厂已经开始了,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呢?

  刘戏蟾妖娆一笑,翘着兰花指道:哎哟,钱的事情,问勘主啦。

  深衣无奈,你都不知道你那勘主爹在哪里,我又怎么知道?

  张子山看着陌少缓慢拈菜吃饭,启口问道:“莫少爷竟是不沾油荤、也不喝酒?”

  陌少抬眉看了他一眼,道:“是。”

  “为何?”

  “不喜欢。”

  两人一问一答,问得快而尖锐,答亦答得不假思索。

  深衣心道,奶奶个熊掌鸡大腿,又来了。

  张子山眉眼一沉,道:“据传扶桑有一个极有名气的黑忍者,名叫倚天。在织田、雪斋两大势力的□□斗争中拥护织田政~权。结果雪斋取胜上位,下令追杀倚天。从此倚天在扶桑失去踪迹。听说这位倚天所擅长的忍者秘术,讲究潜伏隐匿,习练者需严守饮食戒律,以确保身轻如燕,来去无踪。”

  陌少乌黑的长睫轻轻动了一下,冷冷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能走路就不错了。”

  张子山忽的又换了话题:“莫少爷这身打扮,委实不像个中原人。”

  陌少放下筷子,直视着他:“我愿意。”

  张子山一手压着长剑,微微倾身前去,迫近陌少。剑眉凌厉,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自养杀手,耳后黥字,我在楼中这么些年,还从没见过。莫少爷敢不敢,把耳饰取下来看一看?”

  深衣心中一惊,张子山竟然是破罐子破摔,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非要逼出陌少的真身来。而她也愈发心颤,陌少披发,是为了遮掩背后刺青,那么这耳饰,难道真的也是为了掩饰黥字?

  难不成,陌少和那陌上春,真是同一个人不成!

  深衣想想又觉得诸多不可能,迷惑间,听见陌少道:“有何不敢?只是我为自保,这上头很是有几样毒物,要取下来甚是麻烦。兄台有兴趣,下回不妨待我准备好了解药再试试。”

  这话自然是讽张子山两番中了他的毒。

  陌少善使毒,深衣早就见识过了,一时也不知他这话的真假。只是忽而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却没有一样是没用的。而自己同他一起这么久,竟还都不知晓。

  后面几日,陌少坚持只是走内库的驿道,住太平驿,在内库所辖通路内,保船图安全。

  陌少和张子山两人虽然依旧是明暗交锋,但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将至天姥城时,张子山向两人告辞而去。

  深衣骑在马上也不安分,一路摇来晃去,哼着小曲儿。没了张子山同行,她更是肆无忌惮起来,瞅着路上没人了,便施展轻功跳到陌少马上,闹得那白马嘶溜溜一阵叫唤。

  陌少郁闷道:“马很累。”

  深衣诡辩:“你听得懂它说话?你这么轻我也这么轻,哪里会累?它明明是看见我过来了很高兴。”

  陌少无力反驳。

  深衣最爱看他那副“算了你随便吧我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又是好一阵上下其手,最后以陌少反剪了她双手将她押在马背上而告终。

  深衣哇哇叫着让他放手,陌少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回她自己的马上坐好,负气道:“你外公是天~朝大儒,你~娘原来是文渊阁大学士,难道就没教你矜持点儿?”

  深衣哼哼道:“我是我三哥带大的,我三哥是跟你爹混大的!”

  陌少忽然变了脸色,“似他那般负心薄幸的,还是少和他混些。”

  深衣怔了一下,才想起陌少和莫七伯之间恐怕还有关系到他娘亲的心结未解,不过这大约也就是时间问题罢,待大家都见了面,一切都好说。

  夕阳西下,小桥流水人家。这羁旅漫漫,深衣却丝毫不觉得无趣。

  她策马向陌少并辔过去,看着斜阳从身后照过来,将两人的影子在大道上拖得长长,最终重叠在了一起。

  她伸左手牵起陌少右手食指,陌少轻缩了一下,还是被她暖暖地握在了手心里。

  深衣的细细眉眼笑得月牙儿般,道:“以后,你骑马,我们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好不好?”

  陌少看着她,眼神温和,渐渐柔软,方要张嘴回答,忽的墨眉一凛,将深衣蓦地推开,袖中长索飞出,在空中将一支利箭迎头摧折!

  深衣只见地上一刹之间数十道影子纷乱而出,足尖轻点马镫,轻飘飘跃至马背。匕首在握,足踏马头,飞身之间,将一众八方手里剑哐啷啷击落在地。

  手里剑落,忍者毕至。陌少一索挟风刷开,将扶桑人逼出数丈之外,向深衣喝道:“走为上!”

  深衣点头,落马催缰,两匹马奋蹄冲出重围。

  扶桑人一被甩下,又是一波手里剑如暴雨骤至。陌少人未回身,袖中长索疾走龙蛇,银芒旋飞恰如玉壶光转,将二人二马护得滴水不漏。

  狂奔之间,深衣蓦地只见前面道路拐弯,土坡之上乍现一人,拈弓搭箭,一支利矢对准陌少,流星而至!

  深衣猛提一口真气,腾身在半空一匕斩下,令那利矢断为两截。那箭势大力沉,又快又狠,深衣劈断,竟是虎口颤麻,手腕隐隐发抖。

  一矢方折,三支飞箭又连珠射来,这回,却是都瞄准了深衣。

  三箭阵结三角,深衣踏马折身而上,翻身间险险避过,猛的发现这三箭不过是虚,又一支冷箭不知从何而至,朝着陌少当胸激飞而去!眼看着陌少陷身于数十忍者阵中,无暇去躲,那箭又来得阴狠,用匕首去格已来不及,深衣咬牙收势下坠,以肩生受了那一箭。

  本以为不过一支普通的冷箭,谁知扎上肩头的那一刹,辛辣尖锐的痛感汹涌泛滥,猛地一下激上心头,险些让她一口气喘不过来,“砰”地跌在尘埃里。

  半边身躯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箭有毒。

  陌少惊叫一声:“深衣!”

  深衣耳边隐隐传来前方张狂而忌恨的声音:“装神弄鬼,就不信剥不下你这层皮!”

  腰上一紧,身子被卷上马背。

  深衣费力地睁着眼睛,只看到头边那只尚缠着纱布的手紧紧握着竹杖,紧紧绷起的筋骨根根发白,泄露了心中的暴烈怒意。

  修长五指猛然收紧,青翠竹杖炮竹般爆裂,一柄细窄无柄的双刃长刀乍然出现在手中!

  这刀奇长,明光冉冉间地宛如落满了月华清霜,倒映出苍茫暮色,凛凛冷芒携着浓浓杀气锋刃流转。

  陌刀。

  唐刀四制,仪、障、横、陌之一的陌刀,四制唐刀中唯一的马上刀。

  数百年前□□开疆辟土,一支陌刀奇兵挽孤云杀意,四方突出,战无不胜。

  而今天下太平,几乎已经看不到陌刀,深衣也不过在兵器谱上看过,没想到今日,竟是亲见。

  一刀惊风,雷奔云谲。黄埃漫卷,白虹贯日。

  失去意识前,深衣模模糊糊只见数十朵血花在明华长刃之上次第绽放,冷艳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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