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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和腹黑少爷HE44

  三月底,顾辞与姜小曲夫妻二人启程前往黔州。

  一家人在城门外送别,顾夫人满心不舍。

  她对姜小曲细细地叮嘱,“小曲,好好照顾辞儿,他的身体不好,你要多费些心思。”

  “母亲,媳妇会的。”

  “路上远,别急着赶路,一定要吃好饭注意休息,娘给你们的银票你收好,到了黔州就去买两个丫鬟,还有你的身体也要仔细,记好你每月的小日子,啊。”

  顾夫人同姜小曲嘱咐完又拉着顾辞叮嘱,另一边姜家的人也拉着姜小曲,恨不得把一辈子的道理都告诉孩子。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他们此行前去没有个三五年回不来,光是看着面前的两个小人儿,顾姜两家的家人就怎么都放不心,黔州啊,那么远,他们还是孩子呢,遇到事儿可怎么办......

  再不舍人终究还是要走的,两路青山,天高路远,长长的官道上马车逐渐缩成一个点,与背后高阔的长安城渐行渐远......

  “顾大人,前面就是你们要去的古蓝县了。”

  细细的小路上一个本地的山汉帮忙领路,身后跟着两个牵着驴板车的风尘仆仆的外乡人,正是姜小曲和顾辞。

  “多谢樊大哥。”顾辞浅笑,“在下还承不起大人二字,叫我顾辞就可以了。”

  樊汉忙害羞地摆手,对顾辞的和善感觉有些受宠若惊的诚惶,眼前这位公子一看就跟普通人不一样,身旁的女子是他媳妇,樊汉看都不好意思看呢。

  他今日进县城送山货,路上碰上他们问路古蓝县怎么走,听说好像是要来这边帮县老爷做事的,那不就是个小大人了嘛。他可不能随便称呼大人的名字呢。

  “不行不行,顾...大人,那个,俺还是叫您大人吧,嘿嘿。”

  山民淳朴,顾辞也不会为难人家,只温和地微笑,又慢慢同樊汉聊问些这附近的山野乡情。

  当初皇帝大手一挥把他往黔州一赶,经过一层层下达,最后发现在古蓝县这刚好缺个县丞,就给他安排过来了。

  进了县城后他们谢过樊汉,道别后去了县中唯一的一家客栈中暂且休整一番,将将喘了口气,顾辞便穿戴好衣冠前去县衙拜见县令赴任。

  “你在房中休息休息吧,县衙门我自己去就行。”顾辞看着姜小曲生生瘦了一圈的脸心疼,这一路他们走了一个月才到地方,这一月里日日都在赶路,南边山路又多难走,再好的人也累够呛。

  姜小曲瘦,顾辞更瘦,她看着他在家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全没了不说,还搭上不少,整个人瘦的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啊,“不用,不差这么一会儿了,我陪你去,然后咱们一起回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个人在这不踏实。”

  两人稍稍歇口气重新赶着驴车一起去了县衙门,古蓝县地方不大,县衙门小的跟个庙似的,这里现在的县令叫邹辰,年约四十许,身材富态留着一撮小胡子,看起来颇为和善,比起县令倒更像个胖员外。

  顾辞拜见邹大人,姜小曲被领去后院见县令夫人,例行公事之后,邹县令派了一个衙役带顾辞他们去住处。

  一个小小的院子,衙门专门安排给县丞的住处,就挨着县衙边上,不过古蓝县的县丞已经空了许久,所以住处稍显破败了些。

  姜小曲和顾辞并不在意,两双眼睛看着这小院子舒了口气,今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

  姜小曲一瞬间斗志昂扬,挽起袖子到井边去打水,“我先把屋子里收拾出来,省得咱俩晚上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顾辞怕她累,跟在姜小曲身后跟她一起打水:“要不要去街上雇两个人来帮忙?”

  “当然不要。”姜小曲一口否决,“我们才刚来,人生地不熟要保持低调,刚才来这一路看这古蓝县里都怪穷的,我们就两个普通人万一把贼招来怎么办,而且那个谁把你丢到这里摆明了对你不好,我们才不能留把柄给人抓住!收拾房子而已,没什么累的,今天就把卧室收拾出来,后面慢慢来嘛,反正时间多的很。”

  姜小曲说的头头是道,顾辞在一旁又高兴又幸福,起手对她做了个揖:“娘子持家有方,为夫受教了。”

  姜小曲笑,“哎呀你不要跟我这么文绉绉的,我不习惯。”

  “好,我们小曲又长进了,少爷我很欣慰。”

  “那你听不听我的?”

  “听。家中的事都听你的。”

  夫妻俩齐心协力,在天黑前一起把卧室收拾了出来,腹中饥肠辘辘,院子太久没人住,灶膛也不直达能不能用,况且俩人也没力气开火做饭了,姜小曲给了顾辞一串铜板,他出门去买些吃食。

  暮色清凉,两人在小院子里就着烛光吃饱晚饭,简单洗漱过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他们的新家里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早,姜小曲为顾辞整理好衣冠送他上衙。

  新家离衙门很近,就隔着一条胡同,姜小曲在路口送别顾辞,顾辞频频回首,两人你挥一下手,我摆一下手,直到人进了衙门,姜小曲才收回目光往家回去。

  县里出现新面孔,看见姜小曲大家的眼睛里都充斥着好奇,姜小曲这些年历练下来性格大大方方的即便是不停被人打量也不觉窘迫,脸上始终挂着笑,遇人便笑,很快就给乡民们留下了好印象。

  没多久之后她和周围邻里就熟悉起来了。

  “顾娘子,又去送小顾大人上衙门啦?”

  “诶,是呢。”

  “哎呀你和小顾大人感情真好哟。”

  “嘿嘿,对了张嫂,你知道哪里有卖小鸡的吗?我想买几只养在院子里。”

  “哎呀出去买啥,俺家就有,前天刚抱出来的,俺给你捡几个!”

  “那太好了,谢谢张嫂,我就直接在你这买了。”

  在古蓝县的日子逐渐安稳下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顾辞每日早上会拿着姜小曲给的铜板去买羊乳,两人吃完早饭,便手牵着手送顾辞去上衙。

  姜小曲把他们的小家打理的井井有条,门窗重新刷了漆,院子里种上花草,小鸡啾啾地叫,庭中的梨树开了花。

  小而温馨的院子里有生活琐碎,有丝竹书文,闲暇时顾辞会念书给姜小曲听,也会提着扫帚扫鸡圈,姜小曲会学着做新样式的饭菜,也会缠着他问有意思的事。

  两个人过日子,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你想着我,我念着你,生活虽然清贫,但姜小曲和顾辞一点都不觉得,有对方的陪伴,苦中也能品出甜。

  过完在黔州的第一个春节,姜小曲怀身孕了。

  最一开始是顾辞发现的,因为他一直记着姜小曲的小日子,在发现她推迟了半个月的月事后,他紧张又期盼地牵着姜小曲的手去了医馆。

  去医馆的路上顾辞把姜小曲的手攥的死紧,手心发凉,姜小曲见他紧张的脸都发僵的样子忍不住轻声安慰他,“你别这么紧张啊,可能没什么,女人月事推迟很正常的。”

  “不,我有预感,你就是有了。”

  被大夫仔细把过脉,确定她就是有了,而且已经两个多月了。

  顾辞顿时两拳紧握,呼吸因激动霎时急促,一双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惊喜看向姜小曲和她的肚子,他就说他有预感!她真的有了!没激动几秒钟顾辞马上就被更加强烈的紧张所包围,怎么办怎么办,小曲怀孕了,他要做什么?

  “啊。”姜小曲捂着肚子微惊,“可...可是我上个月来月事了啊。”

  “小娘子头胎,头一个月有少量正常,你脉象平稳强健,胎儿目前很健康,以后月份越来越大了要多注意呢。”

  姜小曲怀孕后,最紧张的是顾辞。

  顾辞是高兴的,他当然高兴了,小曲有了他们两个的孩子,他高兴地整个人都要炸开了,但他心里更多的是不安,他说不清这种不安来自哪里,就是不安,从这天开始他夜里时常会做噩梦,梦中一片灰白,没有天地,只有一滩醒目的红,他走过去,看到小曲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浑身泛着冰冷的白,身下血液蔓延,染成刺目的红莲。

  “啊——”

  清冷的夜里顾辞被噩梦惊醒,他一把摸到身边人温热的身体,紧紧抱住,像是暴风雨里被淋透的小狗瑟瑟发抖。

  别怕,别怕,我会保护好你,保护好孩子。

  顾辞变得很焦虑,他都不是焦虑了,他甚至有点神经质。

  他不让姜小曲独自出门,买丫鬟跟着都不行,一定要他跟着才放心。

  “你现在怀着身孕,出门我不放心。”

  “真没事,我现在月份还小呢,你总不能让我后面几个月都不出门吧?”

  “不是不让你出门,你等我回家陪你一起出去,好不好?”

  顾辞求着姜小曲,自从知道她怀孕后他一下子又瘦了,眼下泛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她心疼地摸摸顾辞的脸,小声道:“你最近压力是不是太大了?你看你瘦了这么多,少爷,你怎么了?”

  小曲好久没叫他少爷了,顾辞一怔,他压着她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心里破开一个洞似的,底下忽悠悠吹着看不见的风,他神情怔忪,“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害怕。”不知道怕什么,就是害怕。

  “你别自己出去,我真的害怕。”他拉着姜小曲揉进怀里,“我不能失去你们。”

  姜小曲安抚地摸着顾辞消瘦的背脊,眉心皱成一线。

  她写了一封家信给远在长安的娘家。

  一个半月后,姜氏坐着驴车来到古蓝县。顾辞在县城外的小道上顺利接到岳母回家。

  姜小曲见到风尘仆仆的姜氏赶忙上前,“娘,累坏了吧,赶紧快歇歇。”

  “你个死丫头就知道折腾你娘我,这一路屁股都坐碎成八瓣了。”姜氏嘴上抱怨着,但眼睛上上下下把闺女看了好几圈,“还行,小脸儿又圆了,可见你这日子过得还成。”说完看向她的肚子,这脸上的笑是再也止不住了,“哎哟哟,你这胎品相好,小家伙儿折腾你不?”

  “没有,都还没鼓出来呢娘。”

  姜小曲的小肚子只鼓出来一点点,穿着衣服还看不出显怀呢。

  姜氏掐着日子算,“也快了,等过了四个月你这肚子就吹起来了,到时候就有胎动了。得亏你写信叫我来,要不你们俩什么都不懂,我还真不放心。”

  姜小曲写信想让姜氏大老远过来,看娘亲折腾的这么累心里愧疚,“对不起啊娘,大老远让您赶过来。”

  “啧,你怀孕了身边又没个人帮衬,我总你能把你嫁出去就丢了不管了吧,哎你嫁出去后我就一直担心你肚子的问题,这下好了,可算怀上了,放心啊,有娘在一定让你这一胎安安稳稳生下来。”

  姜氏这一番话让姜小曲立马感觉到无比强大的安全感,她整个人一松,如今有娘亲在,顾辞应该也会安心一些了。

  姜氏说着不累,但赶路可是最累的,她这辈子哪走过这么远的路,到了家里后就疲的坐都坐不住,勉强洗漱一番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姜小曲蹲在帮母亲泡脚,“行了行了你别忙了,去坐着,”姜氏打了个哈欠,自己拿干布擦干脚,“娘先睡一觉,你啥都别做,等我醒了跟你......”话都没说完就睡着了。

  晚间顾辞下衙买了丰盛的晚饭回来,吃过饭后姜氏又回去补觉了,她这一趟太累了,得缓个几天才能好,姜小曲和顾辞收拾完回去自己的屋里。

  姜小曲看着顾辞笑,“我娘来了就好了!以后家里有娘照顾我,出门我也和娘一起去,这下你放心了吧?”

  顾辞一怔,心里头涓涓地烫,轻声说:“我是不是让你费心了。”

  姜小曲也轻轻地说,“没有,我自己也怕嘛,我又不懂,有娘在我们都能安心些。”她拉过顾辞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烛光里眼睛弯弯的闪着光,“娘说过了四个月宝宝就会动了,你摸摸动没动?”

  顾辞心里柔成一滩水,他轻轻俯下身贴在她的肚子上,用世界上最柔软的声音跟他们的宝宝打招呼,“乖,我是爹爹哦。”

  缓了两天后,姜氏算是终于歇过劲儿了,开始忙着打点家里,主要是照顾姜小曲。

  有岳母在,顾辞终于安心了一些。

  “我看少爷对你不错。”

  “娘,你怎么还叫少爷,他是你女婿呀,你直接叫他名字。”

  “哎哟,那可不行,他现在可是官儿呢,可不能随便直呼其名,出去要掉面子的!”

  “那你就叫他辞哥儿,总之他也是叫你娘的,嘿嘿。”

  那怎么好意思哟,姜氏撇了下嘴巴,没掩住地也跟着一起嘿嘿笑出声儿来。

  姜小曲怀孕特别省心,一直没有特别严重的妊娠反应,别人有那种怀孕一天吐八百回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的,她没有,她就是闻不得腥味,闻到了会吐,吐的也不严重,吃饭也省心,不说吃不下,也不说一直吃不饱,怀的跟个宝贝似的,姜氏都羡慕,

  “你肚子里这个倒是省心,比我怀你的时候老实多了,知道心疼娘,八成是个小棉袄。”说完一愣赶紧拍嘴,“呸呸呸,是儿子是儿子。”

  姜小曲笑:“没事儿娘,男女都一样。”

  姜氏不同意,“那哪能一样,你第一胎还是生儿子好,生了儿子以后在夫...在你婆母那也有脸,万一你生不出儿子,她找机会给辞哥儿纳妾怎么办?大户人家还能娶平妻,再娶一个回来那还得了?所以你这一胎最好生儿子。”还有一句姜氏没说,顾辞的身体能有子已经不容易了,保不好以后让她闺女怀不上了呢。要是真只有这一胎,那最好就是生儿子,儿子能承家,有儿子以后等小曲他们老了也有人养老。

  对于生男生女,姜小曲和顾辞两人前所未有的一致,不管儿女,都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会非常疼爱他/她,不会有任何偏移。

  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胎儿第一次动了,姜小曲真切的感受到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那种感觉奇妙的她愣住好半天,“顾辞顾辞!”

  正在一旁书桌审阅文卷的顾辞听到呼声急忙起身过来紧张道,“怎么了小曲?”

  姜小曲抱着自己的肚子,像是怕吓到小宝宝一样,“它动了。”

  顾辞怔住,姜小曲抱着肚子不敢动,突然她惊叫一声,表情紧张的看向顾辞,“又动了!”

  顾辞半跪在她身前轻轻把耳朵贴上去,姜小曲屏住呼吸,静谧的烛光中,一个轻微的凸起碰到顾辞的脸颊,他表情惊愕,目光呆滞,心里激动欣喜,猛地抬起头看向姜小曲,“它碰我了!”

  顾辞像是喝了一口闷酒,脸色涨红,抱住姜小曲贴在他肚子上不放手,嘴里细细地念,“我是你爹爹,我是你爹爹哦。”

  这一天之后,顾辞真切的感受到他们即将要有一个孩子,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要做点什么,他是爹爹呢,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顾辞做了一套木工的工具开始给孩子做小玩具,什么小凳子、小桌子、木棋盘......手艺渐长后开始做复杂的了,打了一个有些歪的小箱子,还做了小木马。兴致盎然乐此不疲。

  姜小曲吃醋了,“你都没给我做过玩具。它还没出生呢你就做了这么多。”她指着那个小木马霸道道:“我也要玩那个,你给我做个大的!”

  娘子要的自然百分之二百的上心,给孩子做玩具他抱着无限的新奇和奉献精神,给娘子做他就极其的谨慎了,弧度够不够稳定?木料够不够软?称重够不够大?一定要做的足够安全才能给小曲玩。

  顾辞抱着钻研的心态,请教木匠、实地考材、数数计算等等......他快要往一个资深木匠发展了,直到半年后木马才做好。这个时候姜小曲已经快生了。

  她挺着大肚子看院子里耀武扬威的大木马,对顾辞气哼道,“叫你做个木马磨磨蹭蹭半年才做好,你就是不想让我玩!”

  顾辞低眉顺眼哄着她,“没有没有,是为夫错了,我太笨,做得慢,消消气,等你生了后我陪你玩,好不好?”

  姜氏啧啧摇着头,女婿这般狗腿的样子,真是没眼看呐。

  一旁买来的小丫鬟红豆乐呵呵地笑出一口乳牙,老爷和夫人感情真好,嘿嘿!

  十月怀胎,姜小曲顺利产下一女。

  生产那天是中午发动的,姜小曲刚送顾辞出门上衙,顾辞现在只要一有空就会回家来陪姜小曲,索性衙门近不要走太久,月份大了之后顾辞就不让她送了,虽然只有一段路,但她大着肚子走路他不放心。

  顾辞出门后,姜氏领着小丫头红豆在院子里晒山货,如今入秋了要囤冬菜,姜小曲现在低头都看不见脚,马上就要生了家里什么活儿都不让她沾手。所以她就在院子左边的空地扶着木杆转圈圈散步。这木杆是顾辞给她架的让她散步用,就是低一点的单杠,刚好扶在手边上。

  没走一回儿后肚子开始一阵阵地疼,她以为是阵痛,月份大了后肚子时不时就会阵痛痉挛,她以为还像往常一样,忍着那股劲儿,继续慢悠悠地挪步子,肚子越来越疼,她有点撑不住,嘶着牙想还是回屋里坐着歇会儿吧,然后就听到身后娘亲惊叫一声,簸箕顿时扔到地上一把朝她赶过来急道,“快快快进屋!羊水破了!要生了!”

  “啊?”姜小曲肚子又痛又紧,被姜氏和红豆搀回屋时才感受到下面湿漉漉的,羊水什么时候破的她都不知道。

  这会儿肚子愈发的疼,她意识到自己真的要生了,恐惧和疼痛让她一阵惊慌,抓着姜氏的手不停叫,“娘,娘。”

  “没事没事,娘在这呢不怕啊小曲。咱们就等这一天呢,早卸货早轻松,家里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怕。”

  姜小曲吸着气点头,“嗯、嗯,娘,嘶...你、你先别叫人去、去找顾辞,我得生一会儿,等快生了再去、再去叫他,省嘶、省得吓到他......”

  好么自己个儿在这要生孩子了疼的直抽抽,脑子先惦记的是怕吓到她相公,

  姜氏这个恨铁不成钢啊,“我就说你是个白给的丫头!这话一点错儿没有。”她拿来热水泡过的软木棍塞到闺女手边上,“疼得狠了就咬上!把这当成你宝贝相公的手指头就行!”

  姜小曲要生了,家里早先一个月就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生产时的药材、柴火、干净的棉布和被子什么都有,姜小曲羊水一破姜氏就叫红豆赶紧去请稳婆,然后去衙门里通知顾辞,她自己在家点火烧水关窗挂帘子,快而不乱,姜小曲隔着窗影看到姜氏里里外外有条不紊的样子,虽然肚子疼的很,但心里却很安稳,大场面果然当娘的能镇得住,当初请娘过来是对的。

  家中的大门猛地从外面被推开,顾辞连滚带爬跌进院里,脚下鞋子都跑丢了,满脸惊慌失措,“小曲!小曲!”

  姜氏从产房里出来拦着顾辞没让他进屋,“你现在不能进去,一边等着去别添乱!”

  顾辞,“娘!小曲什么时候发动的?现在怎么样了?生了吗?她疼不疼啊?娘!”

  姜氏没工夫搭理他,端着热腾腾的热水进屋关门。

  屋里不让他进,顾辞只能站在窗根下踱步干着急。

  “小曲!小曲?”他贴着窗户下焦急地对屋里的人喊,“你怎么样?小曲你怎么样啊?”

  姜小曲这会儿疼劲儿上来了,喉咙里嘶喊着,想说话一张嘴音就散了,稳婆不让她说话,“夫人别泄气,越泄越没劲儿后面不好生。”

  姜小曲就咬着牙,屋外顾辞听她一声声的长嘶心如刀绞。

  姜小曲午后发动,到申时便开始生了,她咬着木棍在稳婆的指导下用力,姜氏在身后扶着她呼吸,红豆看着柴火热水,顾辞帮着抱柴打水眼眶绯红。

  屋里姜小曲痛苦的嘶鸣,顾辞无法以身分担妻子的痛苦,心痛如绞却无能为力,他面向东方天地跪下虔诚地祈祷,祈祷诸天神佛保佑他妻儿平安,他本不信世间鬼神,人定胜天,但此时开始他愿相信世间有鬼神,有那慈悲为怀的神佛,不忍世间凡人悲欢离合,阴阳相隔。

  “诸天神佛在上,求求保佑我妻儿平安,弟子愿以二十年身寿换我阖家团圆,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

  当天边第一颗星辰亮起,一声嘹亮的婴啼从屋中传来,稳婆喜气洋洋地抱着大红襁褓包裹的婴儿探出头来,

  “恭喜顾老爷,夫人生个位小千金!”

  顾辞浑浑噩噩的跑过去,他的脑中炸出一段段清悦鸣响,襁褓中的小婴儿红彤彤、皱巴巴,哭声嘹亮,稳婆抱着孩子递给他,“顾老爷快看看。小千金壮实的很,哭得可有劲儿了。”

  顾辞两条胳膊颤抖,软成了泥巴样,他不敢抱怕摔到孩子,只不停的点头又喜又笑,“好,好,女儿好!我娘子呢?我娘子怎么样了?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放心放心,夫人没事儿,这胎生的很顺,剪子都没用上。”

  听到姜小曲没有事,顾辞心口猛烈地一松,眼眶一热,心口大石顿时卸了下去。

  稳婆报完喜就抱着孩子转身进屋怕她吹到风,孩子抱出来是给当爹的报个喜,顾辞想跟进去让稳婆给阻在外头不让进,“不行现在还不能进顾老爷。”

  这时身后的屋内传来姜小曲的叫声,“顾、顾辞呢,顾辞呢...”

  顾辞一听姜小曲的声音,哪还管什么忌讳,顺着门缝就钻了进去两三步跑到姜小曲跟前攥紧她的手,“小曲!我在我在这呢。”

  塌上姜小曲满脸是汗,脸颊是红的,别的地方是白的,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孩、孩子......”

  稳婆把孩子抱来她跟前,姜小曲探长脖子眼睛里迸着光,像是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一个礼品盒子一样急切地看向襁褓里的小婴儿。

  这就是她生的女儿啊。

  姜小曲笑了,整个卸力瘫倒在被褥里,生产后的虚弱和脱离将她淹没,她目光涣散,含含糊糊地说,“我生的女儿,怎么第一眼给你看啊......”

  说完,她渐渐压下沉重的眼皮昏睡了过去。

  清清凉凉的夜晚,星月璀璨,满地清光。

  顾辞坐在妻女床前,姜小曲躺在床上沉睡,脸颊边的襁褓里睡着他们刚出生的女儿,他目光眷恋,泪流满面。

  姜小曲生了个胖娃娃,能吃能睡,没两天就褪去刚出生的红皮变得白白胖胖惹人喜爱。

  女儿在睡觉。

  姜小曲和顾辞两个围着她,像是围观保护动物一样,一会儿摸摸她的小手,一会儿摸摸她的小脸,都轻轻的。

  “她好软哦。”

  “是的,像豆腐一样。”

  “你轻点,别把她吵醒了。”

  “她长得像我。”

  “是像我好不好,我生的!”

  “对了,给她起什么名字啊?”

  “叫文懿好不好?茂学懿文,孔颖达疏。”

  “好。那小名叫安安?平平安安。”

  “好。”

  有了孩子之后,生活好像多了一种全新的模样。

  他们不再是两个人,多了一个会哭会叫的小家伙,她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又很很气人。

  但好在还有姜氏这个姥姥在,安安可听姥姥的话了,姥姥一哄就笑,哭了就知道找姜小曲要奶吃,姜小曲戳她的小胖脸,“你这个臭丫头。”咦好像突然明白她娘总骂她臭丫头的原因了?

  姜小曲生孩子在秋天,做完月子就快入冬了,天气冷不宜赶路,姜氏就留下在这里打算转过年开春再回去,顺便帮什么都不懂的俩人带带孩子。

  小孩子长得是真的快,生出来那么大点一个,几个月就吹起来一圈。

  顾辞彻底变成了女儿奴,天天跟着姜氏学怎么带孩子,一有空就抱女儿,除了不会喂奶啥啥都比姜小曲做得好。

  晚上,顾辞咬着姜小曲吸女儿的口粮,“我天天抱安安你吃不吃醋?嗯?”

  姜小曲被她咬的魂都飞了,手心软绵绵地打这个色胚,“你神经啊!”

  安安一天天长大,她两岁的时候,上一任邹县令告老还乡去了,顾辞当上了古蓝县的县令。

  这个县令一坐就是五年,五年里顾辞励精图治,廉洁清正,实行新政,利民惠民,以一人之力带动古蓝县周边数十个乡村的发展,而他在任的时候刑法一面是最严的,几年内古蓝县周边的犯罪率降低立竿见影,而且大大减少了冤假错案的含量。

  因为铁面行政,顾辞也吃了不少苦头,五年期满后他又被调去肃州一边陲小镇,还是当小县令。三年过后又换了一处,还是穷乡僻壤,还是芝麻县令。

  顾辞光做县令做了整整十七年,政绩遍布大疆各地,民间戏称他为“万年县令爷”,虽说有这么个戏称,但顾辞在民间百姓中是极有声望的,他每去一个地方,不管在任长短都会带来一些改变,这些改变有好有坏,毕竟好坏是相对的,有人觉得好就有人觉得坏,当然百姓们基本都是觉得他好的,因为顾老爷当他们地方官的时候从来没发生过官欺民的坏事,认真为百姓做事,百姓们都是看得见的。

  历四十八年,圣上驾崩,二皇子继位新帝,改国号为盛。

  先帝驾崩,新帝继位,这一年是顾辞做县令的第十八年,他承诏归京,任正二品兵部尚书,加官三孤少傅,一朝扶摇上,直入青云台。

  五年后加封东平侯,官拜宰相,兼辅太子太傅,其妻姜氏诰封一品夫人。

  “咳、咳咳——”

  秋深露重,顾辞近日染了风寒,总是咳嗽不好。

  姜小曲端了熬好的润肺汤来给他喝,“胸口痛不痛?”

  顾辞一口口慢慢地喝汤,笑着摇摇头,“不痛,夫人的汤好。”

  年岁越大倒是越爱说这些腻腻歪歪的话。

  姜小曲坐在他身旁,二十年过去,两人一路从青葱少年相伴到如今满身风韵,岁月加持在他们身上的痕迹略有风霜,可也增添了只有岁月才可凝练的气度风华。

  顾辞年少时是冠绝京城的俊秀公子,老了是风度翩翩的美大叔,姜小曲在灯光中温柔地看着他,看到他鬓角生华,眉眼生纹,止不住的咳嗽牵动着薄薄的胸膛,她心里有些难受,伸手轻柔地帮他顺背,“明日找大夫来看看吧。”

  “嗯,好,我听你的。”顾辞温柔地说。

  这些年他总说这句话,他也确实挺自己的,只要她说的,他都应她。

  “今日去赏花宴累不累?”

  “还好,就是随便看看花,吟诗作对,说说话,唠唠家常,问问儿女亲事,再阴阳怪气几个看不爽的人~夫人们的聚会都大同小异啦。”

  顾辞被她逗笑了,他牵着姜小曲的手,两人在廊外的花园中慢慢散步,细细说话,她说,他听,他说,她应......顾文懿穿着一身俊俏男装摸回家时瞧见花园里远远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长大的小姑娘无声感慨,哎,爹娘又在花田月下了。

  “对了,今天沈家那小子又把安安骗出去玩。”

  “哼,那臭小子。”

  “你说安安怎么想的啊?我们要不要找机会探探女儿口风?”

  “......哎,若是安安喜欢,那沈家的小子也不是不堪造就,我最近多提点提点他。”

  说好听是提点,说实话......就是敲打吧~不过事关他们女儿,多敲打敲打是对的。

  夫妻俩一拍即合,这个话题揭过,又慢慢地聊起别的,路上遇见一只爬地的蜗牛,两人就像小孩子似的学在后头跟着走,也不嫌慢,也不嫌晚,笑意深浓,时光停驻。

  二十年过去,两人情意不减,愈渐深浓,溶于血液。

  近日来,可能是年纪大了,总是喜欢回想以前。

  “小曲,还记得你刚来我身边的时候吗?那时我对你不好。”

  “怎么会?你一直对我很好啊。我都记得呢。”

  “不,我对你不好,那时我总教训你,让你罚站,拍你手心,后来又让你跟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一点都不好。”

  顾辞说着说着情绪就低落了下来,透出一股子令人心疼的难过,姜小曲抱住她家的小老头,像是哄孩子似的哄他,“可是你有教我道理啊,教我识字,有好吃的都会想着我,有什么事都会同我说,后来还费那么大周章娶了我,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对我好的人了。”

  真是,最近这几年啊,他越来越爱撒娇了。

  小老头被哄的露出笑,他摸摸她的脸,“嗯,我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你对我更重要的人了。”

  说完这话,他突然有些心酸。

  顾辞抱着姜小曲,“小曲,我不想跟你分开。”

  姜小曲很温柔,“我们不会分开啊。”

  他轻轻地点头,“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哦。”

  顾辞到底是比姜小曲先走的,他年轻时坏了身体的底子,又在外奔波数年,殚精竭虑,即便是姜小曲几十年的给他养着,也还是在五十岁的时候油尽灯枯。

  顾辞去世后,姜小曲忧思成疾,于半年内料理好家室,与世长辞。

  他们死后,女儿顾文懿与女婿沈琼将夫妻二人合葬入棺。

  这世间情情爱爱,纷纷扰扰,愿觅得一人,执子之手,与子携来,生亦同寝,死亦同眠。

  灵魂抽离,被封印的记忆纷踏而至,姜小曲飘出这个世界,远远地,她看见远方有一抹白色的微光,光芒中是一个男人的样子。

  是他是他!姜小曲的心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一种电流般的悸动从光芒中迸出,这时强烈的轮回法则化成一轮旋涡将姜小曲吸走,她惊叫一声,在遁入下一场历练之际看到男人义无反顾冲过来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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