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拈花小娘_拒不肯做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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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拈花小娘

  庄氏一门,从燕朝开国后,便延续至今,荣宠不衰。

  其族中代代必有朱紫,治国兴邦、克己奉公。

  可到底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身处高位久了,难免沾染上权贵的某些陋习。哪怕家风清正如庄氏,也无从幸免。

  平心而论,这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不论哪户人家,既有权势、钱财,所求之物毫不费力,还能不出几个膏粱子弟?

  像庄家这般,只是清高,却并未为虎作伥,甚于假公济私的,教旁人看来,已是足够称赞与夸奖的了。

  可惜,可惜,燕承南年少时依仗母家,对此不曾表态。再临到他掌权时刻,瞧见威信不输于九五至尊的庄氏,必定是要心存芥蒂的。

  实不相瞒,大抵近几任皇帝,都对庄氏隐有微词。

  奈何这门堪称满床笏的士族,他们既不敢动,也动不得。即便是庆安帝,当今圣上,也不过是用以权衡罢了。

  乃至现下的东宫储君,往后的明昭皇帝临位。

  他政变后亲手弑父,得登大宝,又大刀阔斧改革变法,其针对的目标,便是沉疴已久的诗礼簪缨。

  而其人残酷无情,也不顾自个儿是凭借庄家才得以继位,登基后首当其冲拿来下刀的,便是他嫡亲大舅舅,兼负左丞相尊职的,庄府当家人。

  庄大人本该识时务者为俊杰,却碍于常年居高临下,以致于一再冒犯圣威。

  教明昭帝为表态度,终究还是做下了赶尽杀绝的恶举。

  树倒猢狲散。

  堂堂一朝丞相,在牢狱中含冤受罪,不堪屈辱就此自戕。其余族人大都没个好下场,哪怕庄温瑜作为明昭帝亲臣,交情匪浅,也无济于事。

  谁曾想,庄温瑜却遇着了所谓死而复生的——奇事。

  “你还劝我?你且看太子究竟是在作甚!”

  “陛下尚且安康,他便急不可耐的要只手遮天了!”

  “我庄氏清誉,何以存世?何以留史!”

  庄大人被燕承南愈发张狂的手腕气得口不择言,连带着对为他说话的庄温瑜也被迁怒,指责他,“族人是要交予你的,你是要当家做主的!岂能为一己私情,却视他们而不顾?!”

  “既已如此,族中更应当顺应时势。”庄温瑜长叹着,“爹,是我为一己私情,还是你欲求一己私利?”

  他这番话更是气得庄大人直呼孽子。

  爷儿俩争辩许久,纵使庄温瑜说遍道理,劝慰他宽心,却得不出个结论。

  “儿子多年谨记教诲,从不曾忤逆你什么过。”庄温瑜只得撂下话,共他父亲讲着,“唯独这件事,你便听我一回罢。”

  庄大人愈发气煞,俨然是要动用家法的怒气磅礴,“你当真是反了!竟还敢指点我做事了!”

  外头候着的小厮听闻情势,当即一溜烟儿往正院奔去,是要搬救兵,请庄夫人赶紧过来。

  “……爹。”庄温瑜长叹,面色难得沉重,是与他皮囊截然不符的疲惫。甚于令庄大人为之一惊。他默然片刻,倏地撩开衣摆跪了下去。

  现如今的庄家大郎不过是还未及弱冠的年轻人,从棱角转折处足以瞧出其尚且稚嫩,可倘若与他一对视,细细端详,便定然要发觉那和青涩年岁极度违和的,堪称历经世事的沧桑与深沉。

  他跪得端正,脊背挺得孤直,对着父亲,言辞恳切的一再表明心中所想。

  途中,引得庄大人神情几番变幻。

  一番话罢,父子俩不约而同的都没作声。

  良久,是庄大人感慨又无奈的对他作了妥协,长叹道,“罢!罢!罢!”

  “这朝堂,到底都是要交予你们的,我这老顽固,却道遭了埋怨,被说成是沽名钓誉了。”庄大人语气缓和下来,如论家常般,又温言共他说,“我知你另有抱负,心中亦有百姓,但你个小儿,且先将自个儿照料好,再去忧心所谓江山社稷吧。”

  是老父亲婉转迂回的,对庄温瑜的关怀与叮嘱。

  “儿子省得。”他答过后,朝着庄大人叩首,磕下去,郑重道,“庄家百年光辉,理当永继。”

  春日的雨水如丝,细细脉脉,透着缠绵又缱绻的,分不开似的温软柔情。

  橱窗下,孟秋正在看话本,目光是落在字迹上,好半晌,却连一页纸都没翻动。她托着腮,对着密密麻麻的墨迹走神。

  这番回宫,像是与以往截然不同了。

  燕承南并不似此前那般,一再的患得患失,乃至对待她的态度也忽冷忽热。

  他俩在将一切都说清楚后,便仿佛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孟秋陪在他身边,等待他登基为帝,时间线运转完整,史实也圆满自洽。而他,也好似想通了。

  可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才让孟秋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尽管大多数时候,孟秋都不再能得知他心思,亦不晓得他想作甚。但这么久的相处,连同俩人过于亲密,甚于堪称难以割舍的情谊,都教孟秋深刻的感受到,他的固执与执着。

  这人认死理的。

  “……也说不定。”孟秋胡思乱想着,怀着侥幸心理,全然不曾过多的怀疑他,而是下意识的为他找着托辞。

  她不禁想,“碎片里,那位明昭帝,不是也说过的吗?”

  ——“情爱……过眼云烟罢了。”

  那位年轻的明昭帝如是说。

  “在作甚?”

  一道熟悉的声音不远不近传来,孟秋循声望去,便见是燕承南议事回来了。

  “没啊,没做什么。”她话音一顿,笑眯眯看向燕承南,见他到自个儿旁边坐下,就凑过去跟他贴在一处。

  俩人亲密无间的闲聊着,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到了话尾,孟秋才嗔怪的叹气,瞧他,“您最近越来越忙,整日里看不见人。都在干嘛?”

  “皆是些政务,枯燥乏味。”他遂认真询问孟秋,“你若不觉得无趣,我便说与你听?”

  孟秋顿时道,“那算了。”

  引得燕承南扑哧一笑。

  “过段时日,至多下旬,我便闲下来了。”他又如此对孟秋说,话意极尽温柔的透着情意,低声共她讲着,“届时,便去破春山踏青可好?”

  近来里,他有些空暇,便都留给孟秋,出门或是吃茶饮酒,抑或游山玩水。又因他深谙孟秋喜好,以至于回回都很是教她尽兴。

  这次,孟秋仍旧是一如既往的答允他,“可以呀。”

  与此同时。

  那股隐晦又微弱的感受却愈发的明显了。

  她看着燕承南,见着的,是他在她面前眉眼盈盈含笑的作态。她复又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描摹他眉峰轮廓。细微触碰里,惹得他脸颊泛着晕红,垂着鸦睫,乖顺又安静的由她轻薄。

  孟秋也一如既往的,不再对此多做深究。

  “下旬啊……”她随口提到,“我记得山上有座佛寺,好像满出名的?”

  燕承南睫梢一颤,眼睑下的阴影也跟着一抖。

  “嗯。”他低声共孟秋说,“寺中有位空玄禅师,所制的平安符远近闻名,我有意为你求一枚。”

  尽管孟秋并无信仰,但思及燕承南一片好心,更是半点儿都不曾多想,笑应他,“好。”

  他鸦睫又瑟瑟颤抖了一下,轻微地宛若是春风扰人。

  “如何?”

  “回殿下,太医院那边是说……”

  “并无多少日子了。”

  “既是如此,”他闻言后神情不改,冷清寡淡的似是霜雪凝结的深潭般,一丝半毫都不见波澜,轻飘飘的下了吩咐,“便不必再等,该到行事之期了。”

  底下的东宫郎官恭敬应诺,“卑下谨遵旨意。”

  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缠绵病榻至今,竟还不愿罢手朝政,硬撑着,却在一众臣子面前昏倒过去。

  这下,他重病的消息,可算是瞒不住了。

  举朝震惊的时刻,又有不知多少人转而追随东宫,教这位储君殿下的威势,更压过一国之君许多。另有老大人劝慰他,往他稍作收敛,免得在青史上留下过于浓墨重彩的痕迹。

  他听了,却毫不改正。

  自他当初从江南郡归来,待得各地兵马逐渐收拢,哪怕禁军不受他指使,却也仅仅是这了。

  因此,皇帝在燕宫里见到他,头一句说的,便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与痛骂。

  他分毫不让,将皇帝气得直呼他要谋反,要废他太子之位,要人立即将他拿下。可气话过后,大势已去,哪怕皇帝几欲气死,除却仗着尊卑动粗,旁的,却做不了了。

  是唯恐根基动摇,引得家国大乱。

  那日……

  “是我小瞧你了。”皇帝冷笑着,“误以为你沉湎女色,万不曾想却是以退为进!为此宝座,你未雨绸缪如斯,倒是有几分像我。”

  燕承南静默无言的听着。

  “你真当这位置是好坐的?”皇帝言辞讥诮,意有所指,“多孤寡,常专断,频猜疑,夙夜难寐,殚心竭虑,年年月月皆如此!到头来,你也终究如我,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一片沉寂如初。

  “儿臣……”他忽而道,“想问您。”

  皇帝冷眼看他。

  他复问,“当年您迎娶母后,可曾存有真情?”

  “哈!哈哈哈哈!”皇帝闻言猝然发笑,反问,“太子,依你的身份,可会对谁许诺真心,而视紫禁金銮如尘土?”

  “已许了。”燕承南答道。

  皇帝一愣。

  听他字句清晰的陈述着,“非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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