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临清兵乱(2)_崇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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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临清兵乱(2)

  关于叩阍,朝廷是有规制的,凡诬告者,仗一百。如果是告“谋逆”,更是有反座的严厉惩罚,因此除非是有天大的冤枉,否则绝没有人敢轻拦皇帝和太子的车驾。

  治下有冤案,当然是官员的失职,所以山东官员们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尤其是巡抚王永吉,额头立刻就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妇人忽然喊冤,把维持秩序的官兵吓了一跳,几个军士拉住那妇人,扬手就打。

  “住手!”

  马蹄声急促,三骑风驰电掣而来,当先一人高声断喝。

  几个兵丁慌的回去看,却见一名全身甲胄的将领带着两名锦衣卫急匆匆而来,他们不认识将领是谁?但却认识锦衣卫那独特耀眼的衣装,于是连忙停下,心知坏了,这里的小骚动终究是被太子殿下发现了。

  策马而来的正是驸马都尉巩永固。见身体羸弱,衣衫褴褛的一个妇人被几个兵丁拉扯的快要站不住,他顿时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抡起马鞭,在这几个兵丁的脸上狠狠抽上几鞭,不过终究是忍住了,勒住马匹,冷冷问:“怎么回事?”

  几个兵丁相互一看,由一个什长模样的人抱拳回答:“禀上差,这妇人无故喧哗……”

  “上差,冤枉啊!”

  不等他说完,那妇人就已经发声大哭,双手高举诉状,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巩永固吃了一惊,连忙翻身下马,两个箭步就来到妇人身前。巩永固习武之人,见识比较广,见妇人虽然倒地闭眼,但呼吸犹存,心知是因为紧张晕过去了,于是令人给妇人喂水,又掐人中,待妇人醒来后,带其去见太子殿下。

  因为妇人的叩阍,前行的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

  朱慈烺坐在马上,冷冷等着。

  田守信和宗俊泰,包括佟定方都是紧张,三人左右的看,担心街道两边的二楼商铺中,会有不法之人欲行不轨。因此三人紧紧将太子护卫在中间,宗俊泰更是连声下令,要众军提高警惕。

  驸马都尉带着妇人返回,妇人高举诉状,跪在太子马前,哭喊冤枉。

  街道上鸦雀无声,百姓们既惊异又兴奋。

  朱慈烺坐在马上不动,由右侍郎吴甡出面,目光温和的看着妇人,问道:“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为何拦驾喊冤?”

  “回大人,民女申氏,乃胶州团练百总李浩然之妻,去年年末,李浩然随朝廷剿匪,亲手擒获梁山匪首李青山,不想却被他人冒功,李浩然虽不情愿,但却也不得不听从,今年正月初十,李浩然酒后失言,说要将真相禀告朝廷,不想却被那背后之人听到了消息,正月十二日,李浩然巡营之后归家,在家门口遭人伏击,身中数刀而死……”

  说到最后,妇人已经是嚎啕大哭。

  山东文武都是色变。

  “你指的是谁?”吴甡问。

  申氏将手中诉状高举,大声道:“山东总兵刘泽清!”

  轰。

  现场一阵骚动,虽然官员们已经猜到了是刘泽清,但妇人亲口说出,那是让他们震惊不已。山东总兵,可是朝廷二品,挂左都督衔的镇守武将,一个妇人居然敢在太子面前直指刘泽清,胆子可真是太大了。不说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真有,在现在兵荒马乱,朝廷处处用兵,需要倚仗武将的情况下,朝廷恐怕也

  不会深究。

  更何况冒功之事,岂是刘泽清一人就能做到的?上上下下,从当时的监军太监刘元斌,山东巡抚王公弼,到下面的将官,怕是人人都知情,人人有参与啊,一旦查起来,恐怕谁也不能安宁啊。

  百姓更是骚动,刘泽清部下军纪极差,欺压抢夺百姓财物,甚至提刀杀人是家常便饭,百姓们怨气极深,但却无处伸张,今日终于有人在太子殿下面前为大家出头了啊。一时,群情激动。

  而这也正是朱慈烺的用意,日后父皇或者朝臣问起,太子双手一摊,苦笑道:“没办法啊,百姓们都知道了,我如果拖延着不处置,朝廷威严何在?”

  如果是秘密接了申氏的诉状,虽然有从容处置的回旋,但却失去了即刻处置的理由。因此,申氏这一份的诉状,必须在大街上呈送,如此,太子才有充分的理由断然处置。

  “冤枉啊!”

  正在前方引路的刘泽清听到有妇人叩阍,立刻就转了回来,正听到申氏后面的控诉,他反应极快,不等申氏说完,立刻就快步冲过来,跪在太子马前:“妇人所说,臣全不知道在说什么?臣刘泽清一腔热血,可鉴天日。从来只知道精忠报国,绝没有任何蝇营狗苟之事!这妇人定是受了奸人指使,前来诬陷臣,求殿下明鉴!”

  山东文官中,有知情者不屑地在撇嘴--刘泽清,还真是会演戏啊。

  吴甡肃然道:“刘总镇勿要着急,国法严厉,如果这妇人胆敢污蔑于你,本官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刘泽清之事,朱慈烺事先和吴甡有所透露,也表明了要撸掉刘泽清的决心,刚开始,吴甡并不同意,认为开封之战前,不宜轻动刘泽清,即使要动,也应该聚将升帐,就像孙传庭对付贺人龙一样,召集众将,宣布罪名,然后在罢黜职位,或者直接斩之。

  吴甡没说的一个忧虑是,刘泽清是朝廷正式任命的一镇总兵,领左都督,太子虽然是带天出征,但毕竟不是天,就这么轻易的剥夺了刘泽清的总兵职位,朝中怕是会有非议。

  但朱慈烺坚持。开封之战或许三月,或许半年,换成一个有为的将军,勤加操练,半年之内,山东镇的兵马就能见起色,刘泽清留的时间越长,对山东镇的毒害就越深。至于刘泽清的具体处置,朱慈烺并没有特定的立场,罢黜了刘泽清山东总兵的位置,将所有犯行交给朝廷,由朝廷处置即可。

  见太子坚决,吴甡也只能同意。

  而为了防止刘泽清狗急跳墙,他向太子提了不少建议,令整个决策更完美。

  这中间,田守信上前两步,接了申氏的诉状,交到太子手中。

  朱慈烺展开了,装模做样的仔细看。

  其实他这份诉状他早已经看过,因为申氏的“叩阍”本就是他安排的。照他的命令,董琦除了在临清练兵,暗地里一直都在搜集刘泽清不法的证据,贪墨军饷,欺压百姓等罪行实在是太寻常,就算是揭发出来,刘泽清低头认罪,也难以有太大的惩罚。

  而“冒功”就不同了,这个罪行只要一确定,刘泽清的山东总兵肯定是做不了了。

  在太子看诉状的过程中,刘泽清跪在地下,强作镇定,心中却是无比惶恐,因为事情的发展,和李晃李公公的预料完全一致!李公公已经准确的判断出,太子不会等到府衙,而是在街道上就会处理他,这是广告百姓、竖立威信的做法。本来他还不信,以为怎么着,太子都会到了官署,等文武官员到齐之后,才会宣布他的罪状,想不到太子居然直接在街道上就将他的罪行抖了出来,如此一来,他没有退路,只能照着李公公的吩咐往前走了。

  看完诉状,朱慈烺还是不发一语,只将诉状交给吴甡,吴甡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脸色一下就变了,抬目望向申氏:“申氏,诬陷朝廷大员可是死罪!你可有证据?”

  “有。”

  申氏抹一把脸上血泪,从袖子掏出一个布片,展开了:“这是李浩然临死之前写在民女袖子上的血书。”

  田守信接过了,交给吴甡。

  “杀我者,刘泽清……”吴甡轻声念,最后一个清字很模糊,且没有写完。

  “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李浩然!”刘泽清痛斥。

  申氏怒目瞪他,泪流满面:“你不认识,但手下的那帮畜生家丁却是认识。当日你冒功之后,派人送了一百两雪花银到我家中,怎么,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一派胡言!”刘泽清冷笑。

  申氏转对太子:“李浩然生擒李青山之时,有身边同袍为证,往日他们不敢讲真话,但在殿下面前,他们绝不敢说谎言,殿下将他们叫来一问便知。”

  “抢夺李浩然的功劳,乃是胶州卫指挥使张胜,临清卫指挥使姚文昌强压的结果,他二人,都是刘泽清的走狗。请殿下将他们招来,准民女和他们对质!”

  ……

  申氏一声声,一字字地控诉刘泽清。

  远处的百姓听不清楚,但在场官员却都听得清楚,和刘泽清走的比较近的官员,这时唯恐被刘泽清牵连,眼神中忍不住的就流出了忐忑。知道刘泽清的恶行,但苦于无法告发的官员,却是心情亢奋,一个个都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刘泽清是山东总兵,二品的武职,想要处置他,非有朝廷的旨意不可。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带天出征,而是一方督抚巡视,面对申氏的喊冤,能做的也只是接过诉状,交给山东按察使处置。但面对带兵的刘泽清,无兵无将的按察使怎敢秉公执法?弄不好,按察使自己都有可能被刘泽清阴掉。因此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不了了之,拦轿喊冤的申氏,也必然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今日是太子,太子代天出征,有便宜行事、临时处置的权力。

  只要太子有心,刘泽清必然劫数难逃。

  这一点,不但山东官员,就是刘泽清自己也是清楚的,所以他越发的要孤注一掷,执行李晃的计划了。

  吴甡望向太子,等太子裁决。

  “我朝总兵的清誉,不容玷污!”

  一直沉默不语的朱慈烺终于说话了,他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事实必须调查清楚。王抚台,派人立刻召张胜,姚文昌前来,并将申氏所说的军户全部调来,本宫要一一查问。”

  “是。”王永吉拱手,心知刘泽清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刘泽清在地上重重叩首,一脸坚毅:“殿下,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绝无杀良冒功之事,若有,臣甘愿自裁!”说完,额头触地,砰砰的猛磕,只两下,额头就见了血,并顺着鼻梁流了下来。如果不是了解内情,知道他为人之人,还真有可能被他一片“赤胆忠心”的样子所欺骗。

  真是一个好演员啊,朱慈烺在心中暗叹,脸色不动声色:“刘总镇请起。你的忠心,本宫是相信的。”

  “谢殿下……”刘泽清感动的快要哭了,深拜了一下,站起来。

  就在这时,在队伍的最前方,刘泽清五百亲兵开路的前方,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都是奇怪。

  “殿下,抚台!”

  很快,一名领路的青袍官员急急来报:“有商人和士子拦路喊冤!”

  原来竟然是临清的商人和士子,他们在街心黑压压的跪成一片,最前面的几个人手捧诉状,堵在了街道的前方。

  又是叩阍。

  不同的是,刚才是一个人,现在是一群人。

  “他们喊什么冤?冤从何来?”巡抚王永吉差点要晕过去了,他强自镇定的问。

  青袍官员不敢说,也不必说了。

  因为口号声已经从前方传来。

  “我等要见太子殿下!”

  “厘金税盘剥百姓,祸国之策!求朝廷收回。”

  “朝廷追逮赋,为何不给我等活路?”

  “我儿不就是逃了两个厘金税吗?为什么要被抓起来?求太子殿下惩治临清的贪官污吏!”

  听声音和气势,最少也有五六百人。

  朱慈烺脸色登时一变。

  临清是一座商业城市,朝廷废除辽饷,开征厘金税,城中的商人必然大为不满。临清又学风极盛,文人众多,朝廷追逮赋,城中被波及到的读书人,必然也有相当的数字。而城中富户地主盐商众多,往上推几年,没哪一家不是欠税逃税的。可以说,朱慈烺提出的四策,废了废辽饷之外,其他三策都结结实实地影响到了临清。

  这些情况,朱慈烺心中是有数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城中这些不满之人居然会联合起来,向他这个皇太子鸣冤--治国四策,全天下人都知道是皇太子提出来的,众人向他鸣冤,倒也算是找到了正主。

  只是在代天出征、救兵如火的情况下,临清商人和士子在这个时候出头,不止是恶心了皇太子一把,弄不好还会耽误了救援开封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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