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回忆(八)_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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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1章 回忆(八)

  第731章回忆(八)

  “沈杜若。”

  梁氏收回手,目光笔直地看着我。

  “他不知道我来,入夜前,他让我把你送走。可我想,你大着个肚子能去哪里呢?要是被人发现,天涯海角你都逃不掉。”

  是的。

  我没有地方可去。

  他如果真要破釜沉舟,我只有陪葬这一条路。

  “你把孩子生下来,我把素枝留给你,你混在下人当中,没有人知道你曾经为他生过一个孩子。”

  梁氏深深吸一口气。

  “你是沈家的独女,在太子府的身份只是个女医,事情再怎么牵连,也牵连不上你。退一万步说,就算牵连上了你,孩子至少能活着。”

  “沈杜若,我为什么算计你?是因为这些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眼里有亮光的人。

  梁氏含泪轻笑道:“我和世子陪着他,总要有人陪着他的!”

  我二十四年只活在了医术和草药的世界里,完全不懂他们这些人的手段。

  这是他最喜欢的笑。

  素枝拿过针包,我强撑着半坐起来,把棉布又塞回口里,然后从针包里拔出五根,对着身上的五个穴位扎下去。

  “沈杜若,我得去送送他,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

  切不可早坐,及令稳婆乱动手。

  他呢?

  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梁氏在我耳边不怀好意的说:“沈杜若,小心一尸两命啊!”

  她笑着,来送别她的丈夫,一个善良,温柔,多情,像孩子一样的男人。

  我松开梁氏的手,拿下嘴里已经咬得稀烂的棉布,一字一字往外迸。

  催生只用佛手散,最稳当,又劫捷。

  沐浴更衣后,一碗催产药服下去,巳时开始阵痛。

  我挣扎着,呜咽着,向天地神灵祈求着。

  此刻,他一定脱下了那身常穿的旧衫,换上了盔甲,拿起了刀剑。

  刚开始是零星一点小痛,阵痛间隔半盏茶的时间。

  他站在夜光里。

  梁氏远远看着他,泪光闪烁。

  铺天盖地的痛意,彻底淹没了我。

  梁氏露出一个含蓄的、端庄的、和蔼的笑。

  沈杜若,你还记得唐之未吗?

  我的眼中露出惊惧。

  从巳时,痛到午后;

  元封三十一年,七月十四,晨时。

  随着一阵剧痛,我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滑出来。

  “他真的就是个孩子,很善良,很温柔,很多情。大婚那天他掀起我的红盖头,明明心里不喜欢,脸上也都是笑,一点都不为难我。

  家里有一个刚刚早产生下来的小婴儿,她身上还带着血污,她迟迟没有哭。

  “好!”

  他们二十几年的相依相伴,都在这一眼里。

  “沈杜若,你懂他吗?”

  再从午后,痛到黄昏。

  他朝梁氏轻轻颔首。

  泪眼中,我仿佛看到他翻身上马,目光深深的,深深的,最后看了一眼太子府。

  血管在身体里爆裂;

  无数尖刀匕首同时戳进来;

  骨头硬生生被人掰断;

  挫骨扬灰的痛,也不过如此。

  这事压在他心头整整八年,你说,他能不大病一场吗?”

  我看了一眼,心酸的眼泪忍不住。

  浑身力气都集中在身下一处,四经八脉的血,也向下面涌去。

  他待每个人都好,唯独苛待自己。

  你别看他温温淡淡,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在他心上压着。

  入夜了,他们准备动手。

  这就是她的笑。

  梁氏眼底满是孤注一掷的勇气,“只要你敢生,我就能保他活,我真的有办法。”

  祈求让我活下去,让我的孩子活下去,还有他……

  凡催生药必候腰痛甚,胎转向下,浆水破,方可服。

  目光依旧沉稳宁静,神色如往常一样淡然从容。

  他最后的目光,会落在飞奔而来的梁氏身上。

  去年九月初九那场病,你知道他为谁生吗?

  我问:“那你呢,世子呢?”

  最后,她狠狠一咬牙。

  这是他的家。

  我双目圆睁,青筋暴出,脸上比厉鬼还要狰狞。

  我至始至终都死死的抓着梁氏的手,把她的手抓得血迹斑斑。

  这个该死的女人啊,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受这种痛。

  梁氏看着沙漏,心急如焚,脸色似乎比我这个产妇,还要白上三分。

  我的血都凝固住了,脑子没办法思考。

  一切结束,就该回家。

  梁氏晶莹的泪落下来。

  我用力的喘几口粗气,对素枝道:“把我的针包拿来,快!”

  梁氏抹了一把泪,转身匆匆离开。

  梁氏忽然轻笑了一下。

  四目相对。

  ……

  唐之未是他恩师的独女,是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女孩儿,他得多难受啊。

  两个时辰后,我嘴里咬着布,痛得死去活来,浑身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大凡生产,自有时候,未见时候,切不可强服催生滑胎等药,若势不得己,则服之。

  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他的女人,与他站在一处,看日出,看日落,看高山,看大海……

  “女医,用力啊,我看到孩子的头了,用力啊,快,用力。”

  唐之未进教坊司的那天,整整十二个时辰,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口水米都没有喝。

  稳婆姓陈,世子就是她接生的。

  那些追随他的儿郎们,他会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他们都在他的心上。

  唐之未终于从教坊司出来,进了尼姑庵,他不好去看她,就让我远远去看一眼。

  这是她眼里唯一存在的男人。

  “你告诉他,一定要走到对岸,对岸才是他的归宿。”

  我半生的任性和洒脱,都在这无边的痛意里,熬干了,熬化了,变成了灰,可孩子就是不下来。

  沈杜若,把孩子生下来吧,这样你也能活命,孩子也能活命,也算给他留个后。”

  大法滑以流通涩滞,若以驱逐闭塞,香以开窍逐血,气滞者行气,胞浆先破,疾困者固血,固血如闸水于舟最稳当。

  我不怎么相信:“他真的能活?”

  她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相当有经验,不停的在我耳边指点我,要如何呼吸,要如何用力。

  与此同时,我的眼泪也喷涌出来。

  唯一的区别是,这不是梁氏的表情。

  为唐之未啊。

  我见过很多妇人生产,也知道很痛,却不曾想会痛成这样。

  我没有回头路;

  她等着他回家来,听她第一声清脆的哭声,看她长出第一颗乳牙。

  还有。

  听她叫他一声: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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