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惯犯_青春期同性依恋症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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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惯犯

  看着姚窈那张真心实意冲人微笑着的脸,朴青野心里莫名闷闷一疼,无可奈何地拢起手指,捏了一下女孩的肩膀。

  “说什么傻话……?”她不解地垂着眼睛,“人都难受成这样了,你还开心个什么啊?”

  姚窈拂了一把自己脸上沾着的湿乎乎的头发,又笑了一声,长呼出一口气,把脑袋埋进臂弯。却只听得头顶那个清亮的声音继续问:“……现在胃还疼吗?要我帮你揉两下吗?”

  姚窈的肩膀不易察觉地绷了起来。

  “我……”女孩心虚地偏开头,眼睛紧盯着脚下被阳光晒得发烫的一小片水泥地,“我现在……”

  犹豫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向自己的想法投降,诚实地小声回答:

  “要。”

  朴青野于是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环镇的公路上荒无人烟,两旁都是田垄,只有路边种着几株稀稀落落的树,被曝晒得有点蔫巴,投下来几片吝啬的阴影。两个女孩站在树下面的阴影里,朴青野从背后半抱着姚窈,手掌压住她上腹,缓慢地顺时针按了几遍。

  “我小时候吃了凉的东西胃不舒服,奶奶也会给我揉揉肚子,”短发女孩低着眉眼,语气认真,说得相当专注,“不过我怕你是有点中暑了,等会儿我送你回程阿姨那里休息,让她给你再涂点风油精。”

  听到“程阿姨”这三个字,姚窈又吞咽了一下,眼睫下意识地颤动。

  她现在没什么力气,半个人都倚靠着朴青野,那股让胃沉甸甸的恶心的感觉却仍然残留在喉咙口,叫她心有余悸。身后女孩那只温热的手掌还压在自己身上,揉按的动作极其轻柔,让人舒服得腿都快软了——按理说,姚窈应该是很喜欢这样亲密接触的。

  可她现在只剩下害怕的感觉。

  ……到底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在树林缝隙里看到的两个女人拥吻的场景,此刻像幻灯片一样不停在眼前倒带,隔着薄衣服,姚窈感受到朴青野手掌的热量,好像能把人灼伤。

  一直把她用来哄骗自己、也哄骗别人的借口,灼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来。

  大概是怕她不舒服,朴青野手上的动作越来越轻,到最后轻得不像在帮忙揉肚子,而根本是贴着衣服若有若无的抚摸了。姚窈被摸得浑身发热,后背快重新冒出汗,尽管知道对方是好意,还是不得已地轻微扭了一下腰,试图挣开。

  “朴青野……”她勉强地笑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怦怦跳动,“好啦,我……我已经舒服多了。”

  心里另一个声音正在冷冷谴责:

  说谎。

  你这个说谎的惯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身后的女孩略显不情愿地攥了一下她,仿佛试图更紧地把姚窈箍在怀里,不让她离开——

  但那种被抓住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朴青野很快松了手,抵着姚窈的肩膀,慢慢把她转过来。

  “那就好,”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姚窈才发现,短发女孩的脸颊也红红的,像是被太阳晒伤了,“我们回去吧,你得赶紧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重新坐上电动车,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黑色的坐垫就被太阳晒得滚烫。好在一路下来,朴青野都顺着树荫下凉快的地方开,大片震人的蝉声里,迎面吹过来的风也还算凉快。

  路两边长满杂草、间或种着作物的田地,连绵地后退。

  姚窈靠在朴青野背上,用虚虚的气音喊她的名字:“朴青野……”

  短发女孩目视前方,“嗯?”了一声,衣服被吹得向后翻飞。

  虽然看起来整天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好像每次她情绪低落的时候,朴青野都能及时察觉,宽慰人的方式也很独特。这个总是说着“开心就好”的家伙,确实似乎什么都不太在乎,不怎么追究缘由,也鲜少向人提出要求,弄得习惯了迎合别人期待的姚窈,想讨好都不知从何下手。

  ……你给的无条件的包容,好像让我变得贪得无厌了。

  姚窈偏着头,小声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温柔啊?”

  “我温柔?”短发女孩顿时笑起来,被逗乐了似的,“得了吧,别笑话我了。没心没肺倒是经常被说,骂野孩子的也有,夸我温柔你是第一个哦,另辟蹊径,谢谢你啊姚窈。”

  女孩便抿着嘴,不说话了。

  青野,青野,青色的田野,没有人踏足过的田野,就像身侧这片不断倒退的景色,在夏天里生机勃勃,铺天盖地要把人淹没。对我来说,明明连名字很温柔……

  姚窈靠着身前的短发女孩,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回答:“那我就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

  朴青野哼了一声。

  从转学到放暑假没剪过头发,她额前的刘海已经长得太长,垂下来压住眉眼,在风里簌簌地扫。她拨了好几次,还是拨不开,姚窈见状,忙轻轻叫了一声:“别动。”

  女孩拆下自己的皮筋,用手指灵巧又轻柔地梳了两下朴青野的头发,把长得半长的那截束在手里,然后用皮筋绕了两圈,仔细扎好。

  朴青野脑后,便多了一个还算精致的小揪。

  “啊,最近老是忘记剪,”她握着电动车的把手,任身后的人摆弄自己的头发,“有点长了,刮风的时候好多都掉进眼睛里。下次我去找个理发店修一下吧。”

  “啊——”姚窈略显遗憾地拖长声音,“你就不能留长一点嘛?”

  朴青野茫然:“留长?为什么要留长?这样洗着不方便吗?大夏天的,还凉快。”

  女孩侧头望着身旁波浪一样起伏的田垄,心不在焉,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摸那撮小揪揪,叹了口气,说:“……朴青野,你喜欢就好。”

  她散落的长发也被风吹开,露出被阳光照耀下略显忧愁的脸。

  在镇里开了十分钟不到,朴青野就把姚窈送回了程阿姨家里。估摸着大人们的聚餐也快要结束,她一边打开手机给父母拨电话,一边朝姚窈挥手:“你好好休息,想找我了就给我发消息。”

  姚窈也冲她挥手。

  短发女孩倒退着走出小平房的门,走进金灿灿的光线里,最后露出一个笑来,随即转身跑远。

  但当门合拢以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屋子的主人正环抱着双手,平静地目睹两个年轻女孩依依惜别的场景。

  姚窈哐当一声把门锁扣好,扭过头,和女人对视。

  她低声说:“……程阿姨。”

  成年女人颔首,神色略显疲惫地望着她,扯了一下嘴角:“回来啦?”

  光线幽暗的客厅门口,两个人沉默地互相打量,像是都有什么话要说,但都不想第一个开口。

  过了半晌,姚窈才勉强也冲自己妈妈的好友笑了笑,用客套的语气试探:“阿姨,你涂口红了?气色看起来……看起来好像不错。”

  程昂下意识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想起那是接吻的时候沾上去的别人的口红。她眯了眯眼睛,舒了一口气,索性开诚布公:“姚窈啊,你刚才都看见了吧?”

  根本没想好怎么应对这种直截了当的问话,姚窈偏开了视线。

  ……还以为谁都不提,就可以这样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蒙混过去的。

  “对不起,”程昂趿拉着鞋,朝着客厅另一端走过去,她的眉眼里压着股倦色,声音倒没什么起伏,“是阿姨没想周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让你撞见这种事情……让你恶心了吗?”

  姚窈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觉得不舒服很正常,阿姨理解你,”女人顿了顿,像在思考,“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接受度怎么样,老一辈大多数人都抵触。如果不愿意继续一起住,阿姨就和你妈妈商量一下……不过能不能答应程阿姨,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妈妈呀?”

  女人完全平静地接受了被一个孩子撞见自己和同性接吻的事实,解释得流利而得体,几乎可以想见,在前三十四年的人生里,她恐怕已经遭遇过不少次如同眼下一样尴尬的场景。她的态度是那么娴熟,大概是认为,一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暂时还算得上好对付。

  姚窈却完全没有像程阿姨这样的镇定。

  她攥着手,头低低的,过了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而不至于让声音颤抖:

  “程阿姨,你,你是怎么……”

  程昂的视线移了过来,姚窈更紧张了,动了动喉咙,才鼓起勇气抬起眼睛,弱弱地继续说下去:“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同、同性的……?”

  隔着十八岁的年龄差,两个人再次静静地互相对视。

  “姚窈啊,”半天沉寂以后,成年女人才无奈地笑起来,“这种事情,当然是要你自己分辨了。你们现在的小孩子不是有很多渠道了解吗?比我以前可好多了,氛围也开放……让我猜猜,你不会是在说那个短头发的女孩子吧?”

  被这么一句紧逼,姚窈的脑袋顿时变得空白,只能顺着大人的话下意识反驳:“我、我不是……”

  “她是你的高中同学?剪了那么短的头发,看着确实像容易讨小女孩子喜欢的样子。”程昂抱着胳膊,看着面前的高中生被自己一问就慌得露了马脚,“不过作为大人,我只能告诉你,青春期对同性产生朦胧的好感,也是正常的事,不一定就算性取向是女生。可能你是因为她外表像男孩子而动心了,也可能是朋友之间的占有欲,我还听说你们这个年纪有把同性恋当潮流的……这种事情,还是要你自己好好想想。”

  程昂看着面前青涩而漂亮的女孩,像透过她的身体,看到了十余年前极其相似的另一个人。

  而另一边,姚窈却再度心神大乱。

  ……平时极力规避,想也不敢想的那三个字,就这样被大人用轻松的口吻随意说出来了。

  我是吗?

  我不应该是、不可以是……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又提醒我对最好的朋友抱着的究竟是怎样龌龊的心思?

  女孩此刻有些手足无措,那股恶心又恐惧的感觉在胸膛里怦怦跳着,像是马上要涌上喉咙口。她越听头越低,在门口缩成一团,手保护性地搂住自己的上臂,只能低低地答话:

  “谢谢……谢谢阿姨提醒。”

  “如果只是青春期的同性依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消失了,这些都是正常的心理现象。”程昂勾着嘴角,看着那个和母亲极度相似的女孩,语气温和,眼里却毫无笑意,“不用太害怕,顺其自然。不过说好了哦,别把我们聊的话告诉你妈妈,好吗?”

  过了半晌,姚窈才轻轻地、艰难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阿姨在好心提醒小姚了,但是也多少有点用自己的经验揣度别人的大人的傲慢(摊手)

  朴青野快来亲亲你的自责小狗,让她开心一点!

  反正你也不介意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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