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账本_大明总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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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账本

  第184章账本

  朝廷免了佃户的徭役,缙绅又把徭役加给了佃户。

  凡是见过地主收租子的人,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

  但这些话是不能在朝廷说出口的。

  饶是徐学谟,也被海瑞顶的哑口无言。

  海瑞这才继续道:“既然摊丁入亩没有毛病,那朝廷便不能因噎废食,既然是德政,找出病根以根治便是,何故朝令而夕改,失信于民?”

  看着海瑞的模样,严嵩朝着身后的徐阶轻声笑道:“子升,我大明朝人才济济啊。”

  徐阶愕然。

  不待徐阶开口,严嵩的眼神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徐阶的心中登时便油然而生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子升,这世间事有可以忍者,有万不能忍者。”

  “严阁老此话何意?”

  徐阶话音未落,严嵩便已然从身后的圆凳上站起身来,怜悯的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王世贞,而后便径自跪倒在了王世贞身旁。

  “君父有君父的难处,但老臣以为,拳拳之心不可负,这些人,终究还是念着朝廷,忠于陛下的,烦请高公公通禀一声,老臣严嵩,跪请圣垂。”

  严嵩这么稍微一动,便将海瑞方才那几句话给压了下去。

  语罢,严嵩还不忘看了一眼徐阶。

  “子升,愣着作甚?你我身为阁臣,自当做百官表率啊。”

  不是我干什么你徐阶就跟着干什么吗?

  说伏阙我就伏阙。

  你跟吧。

  严嵩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到了徐阶的身上。

  “严阁老……”

  最懵逼的就是高忠了,好好的小凳子坐着,这么怎么说跳反就跳反了?

  严嵩已然猜到了嘉靖的意图,无外乎就是想让这帮贵人觉得自己已然胜券在握了,好放开手脚去给新政使绊子。

  那最能让这帮人得意忘形的事情,莫过于自己跳反。

  事后嘉靖的刀落到他们头上了,回过味了也对严嵩没什么损失。

  反正这帮人对自己的好感度也没有下降空间了。

  但严嵩能这么搅,徐阶不能。

  因为这群人就是徐阶的基本盘。

  严嵩这么一跪,那些伏阙的士大夫连今日是为什么事来的都快忘了,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徐阶。

  徐阶就这么被严嵩架到了火上。

  纠结了许久之后,徐阶最终还是顶着众人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挨两天骂跟挨一辈子骂徐阶还是分得清楚的。

  看着杵在原地当稻草人的徐阶,严嵩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而后便径自带着百官跪请了起来。

  “恩师,您!”

  徐学谟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徐阶。

  在这些清流们眼里,徐阶已然背叛了他们。

  只有徐阶自己知道。

  自己这是被嘉靖跟严嵩给联手禁言了。

  在这件事出结果之前,不论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得进去了。

  五凤楼上,看到这一幕的嘉靖脸上的笑意亦是愈发浓郁了起来。

  “徐阁老跟严嵩一比,终究是嫩了些啊。”

  看完了午门之外的大戏,嘉靖这才看向了身后已然呆立原地的三人。

  “行了,那些账,拿回去好好看瞧一番吧。”

  邹望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臣下领命。”

  待邹望哥仨走后,嘉靖的脸上的笑容这才逐渐消失。

  “这三个人,你怎的看?”

  黄锦微微颔首道:“皇爷,臣正纳闷呢,这等样人怎就成了天下巨富。”

  午门下的清流还在哭请,嘉靖的注意力却早已不在他们身上了。

  “怯者必贪。”

  “士宦之怯,则贪其名。”

  “小民之怯,则贪其身。”

  “商贾之怯,则贪其利。”

  “今日他们初入朝堂有多胆怯,他日为搏一时之利便有多贪。”

  语罢嘉靖最后瞥了一眼午门外的百官。

  “让张佐去出一趟外差,拿着朕的手令去一趟蓟州,找高拱提二十五万锭铜钱,先去甘肃,由西向东发,先将甘肃、宁夏、固原、延绥四镇的军饷发了,叫张佐回京之后再去内阁补诏。”

  “再给各府都发一封信,自即日起,各府采买所需,皆用铜钱。”

  黄锦欠身唱喏。

  明制一锭五千文。

  给西北四镇发军饷的事情这么大动静的事情,嘉靖也没指望能瞒过徐阶。

  但经严嵩在午门这么一搅合,眼下这帮人的注意力早就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一直以来,严嵩都是以文官叛徒、天子佞幸的形象示人。

  眼下严嵩跳反,无外乎就是告诉百官帝党内讧了。

  严嵩要“反正”了!

  如此一来,徐阶的行为也就很好解释了。

  就是皇帝在利用徐阶清算严嵩。

  ——

  严嵩“反正”的消息再次成为了邸报上的大热门。

  内阁首辅严嵩带头伏阙的消息,经由一道道邸抄扩散开来。

  及至此时,两京一十三省真正有了那么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

  缙绅们都在等嘉靖最后的选择。

  而就在邸报南下的同时,麦福在接到京师的诏令之后,亦是带着几摞账本来到了孝陵。

  “太子爷,这是皇爷命臣带来给您观瞧的,皇爷教殿下好生琢磨。”

  朱载壡一脸迷茫的接过奏本。

  “正德十六年,金陵米价十一钱一石。”

  “嘉靖七年,金陵麦价九钱一石。”

  “……”

  待到嘉靖二十八年之后,更是连每个月的粮价都被标注了出来。

  朱载壡蹙着眉低头道:“这是京师的粮价?”

  “张先生,这有甚好看的?”

  张居正亦是端着账目观瞧许久。

  “宁兄,宁兄!”

  躺在角落里的宁玦睡眼朦胧的从床榻上坐起来。

  “是要砍头了吗?!”

  “宁兄,别想着砍头了,这是陛下命麦公公送来的账本,你看看可有端倪?”

  “我不是说了等砍头的时候再叫我吗?”

  张居正一脸无语。

  宁玦这才起身,百无聊赖的瞥了一眼张居正递过来的账本,而后便推到了一旁。

  “这不就是粮价吗?你们连这都看不出来?”

  张居正苦笑道:“宁兄,你都睡了这么久了,还是好生看一看吧,听麦公公的语气,这账本似乎跟新法有关。”

  “新法?新法肯定跟粮价有关啊。”

  张居正无言以对,新法确实跟粮价有关,但仅仅如此,也不至于让麦福辛苦出城一趟,还让朱载壡好生感悟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宁玦还是起身盯着账本查看了许久。

  这才一本正经的抬起头。

  “这就是粮价!”

  “可为何自从咱们被关进孝陵之后,金陵粮价涨的这么厉害?”

  张居正这才开口道:“难不成是这些时日粮价上涨的事情?我听不少孝陵卫的校尉说俸禄越来越不禁花了……”

  宁玦随手将手中账本丢出去,只是在张居正说完之后,宁玦旋即便警惕了起来。

  “不对,这不是粮价……”

  朱载壡跟张居正闻言一怔。

  “不是粮价,那是甚?”

  宁玦重新捡起账本,声音有些颤抖的低声道:“这账本得倒过来看。”

  “倒过来看?”

  朱载壡下意识的将账本倒了过来。

  “倒过来也是什么也没有啊……”

  不待朱载壡看完,宁玦便一把夺过了朱载壡手中的账本,双眼猩红的激动道:“这TM压根就不是金陵粮价的账!”

  “这是金陵银价的账!”

  “从一开始你爹眼里就只有东南缙绅的银子。”

  宁玦最后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两人愕然道:“天子这是要借新法,做空银价。”

  最后,宁玦在张居正跟朱载壡两人注视下。

  将金陵的银价画了一个折线图出来。

  虽然宁玦没有想明白嘉靖的套例方式是什么。

  但从这个走向上不难看出来。

  东南的缙绅们上钩了。

  而且这个钩咬的很死,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何为做空?”

  “就是踩低银价以获利。”

  “可陛下如此行事,如何套现?”

  张居正不是商人,一时半会亦难接受这个思维方式。

  “我也不知道,但天子一定是找到了套利方式,才会搞出这么大动静来的。”

  朱载壡在一旁疑惑道:“可是这些缙绅若是不卖粮,银价不就低不下去了吗?”

  宁玦无奈的摇了摇头。

  “缙绅已然吃了这么多粮食了,吐与不吐,还由得他们吗?”

  这年头没什么期货合约交易,再多的粮食不过就是一张凭证。

  那些粮食都是实打实的堆在缙绅们家里的。

  要么吐出来。

  要么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产发霉腐烂。

  京师徽国文公祠。

  书房里的邹望、华麟祥、阮弼三人在书案前盯着账本已然不知道看了几个时辰。

  直到双腿麻木,四肢冰凉。

  最后,还是华麟祥最先支撑不住,旋即瘫坐在了地上。

  只不过华麟祥却仍旧不敢置信的看着书案。

  “东湖,良臣,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难不成鞭法是为了计税为铜?”

  阮弼绞尽脑汁也就只能想到这一个法子。

  邹望却是愕然道:“倘如是这么简单,陛下还这么折腾银价作甚?”

  他们看出了嘉靖的意图。

  他们也不知道嘉靖最后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赚这一笔钱。

  但他们知道,这笔钱如果真被嘉靖给赚了。

  意味着他们半生经商经验的幻灭。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西南、西北、东南等各个方向的锦衣卫探马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向京师上报。

  两京一十三省的粮价正在下跌。

  缙绅们,开始买入白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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