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不装了_大明总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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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不装了

  第178章不装了

  “都走了,谁种地啊……”吴财主的嘴唇变得铁青。

  直到身后一个灰头土脸、长工打扮的年轻人满脸艳羡的看了一眼这些佃户。

  吴财主面色陡然一沉。

  “你看甚?!你是老爷我买回来的!老爷我有你的卖身契,伱卖给我吴家五年!”

  那年轻人眼中的光芒顷刻消散。

  吴财主的表情却是愈发狠厉起来。

  只是那些曾经千依百顺的佃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恭顺。

  只当是吴财主在自家发癫。

  扔下锄头之后,扭头便离开了吴家。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吴财主才骤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咱家还剩下多少人?”

  那年轻人低头道:“都走了,就剩我们八个签了卖身契的了。”

  “快进城去!看到有卖身的,统统买回来!多少银子都成!不论男女,只要能干活就成。”

  吴财主怔了半晌。

  “买不起啊……对啊,买多麻烦啊……带上家伙事,咱们先出去抢回些来便是了。”

  秋收刚刚结束,在过些时日,便要秋耕去种麦了。

  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今年这三千亩若是撂了荒,那才是真正要紧的大事。

  “拿上家伙!把村里牲口都带上,碰见落单的先抢回来再说,我大明以农为本,谁误了朝廷的农时,谁便是大明的罪人!”

  “知会下去,不管是签了卖身契的还是留下的佃户,全都跟着老爷我出去抢去,为了陛下的皇粮,为了天下的太平!”

  及至此时,这场诞生于朝堂之上的新旧党政。

  所谓的新旧之法。

  终于褪去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辞藻。

  以地主的核心利益为内核的旧法,将会直接与以释放劳动力为内核的新法产生直接碰撞。

  秋耕像是一个紧箍咒一般锁在了锡山所有地主的头上。

  整个锡山的地主,就好似是疯魔了一般,待到第二日中午,便有不少的地主出没在街头抓人了。

  宁玦逼得太紧。

  被抓住禁脔的地主们已经没有功夫去算这般折腾下来究竟合不合算。

  他们只想赶紧找到人将麦种给播下去。

  吴财主坐在牛车之上,在进县城的必经之路上蹲了不到片刻功夫,便径自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

  “将这一家拿了,先带回村再说!”

  “喏!”

  被按住的佃户一脸愕然的怒道:“县城距此不足四十里,你们敢劫官道,不怕朝廷怪罪吗?!”

  吴财主双眼猩红的盯着面前的佃户怒道:“老爷我只知道太祖高皇帝有祖训,误农时者斩!我总不能看着我家这么多田就这么荒一季!”

  “拿了!”

  几个长工一拥而上,只是还不待众人动身,身后便传来了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

  “吴老爷好威名啊。”

  吴财主一回头,这才发现宁玦骑在马上带着一支马队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

  “大明律哪条说了,地主家的地种不过来了,可以当街抓人?”

  走投无路的吴财主彻底忍不住了。

  “宁克终!我*你*!”

  “你当真要把锡山的缙绅往绝路上逼吗?!”

  宁玦却是压根就没搭理吴财主,反而是看向了那佃户。

  “你想进城还是想跟他回村?你大胆说,我给你做主。”

  那佃户几乎毫不犹豫的拎起了行囊站到了宁玦身后。

  “佥宪,种地也不是不行,但……这老爷瞅着快疯了,不成……”

  “你放肆!”吴财主睚眦欲裂的盯着那佃户,使了个眼色,两名长工便径自上前,将那佃户给按倒在了地上。

  那佃户登时便慌了神,在地上挣扎了起来,却压根就挣不脱两名长工的束缚。

  “你想做什么?”宁玦静静的打量着这个吴财主。

  “宁克终!这里可离我后浜村不到十里!这是老子地头!”

  “本官给你时间让你叫人。”

  “好,好,你等着,你等着!”

  吴财主上前按住那佃户而后一脚踹在了一个长工的屁股上。

  “去把邻村的几个老爷全都叫过来,让大家伙都评评理!”

  “喏!”

  这些地主们不仅敢当街抓人,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因为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天大地大,农时最大。

  为了农时,就是天王老子,也得临机专断。

  不多时,周围几个村已经忙的灰头土脸的地主便全都带着各自的家丁聚了过来。

  见到来了人,吴财主也登时便来了精神。

  “宁克终!你看见了吧!你看看你把我们锡山的乡亲们都折腾成甚模样了?!”

  吴财主身后的地主们也个个夹枪带棒的朝着宁玦涌了过来。

  “你们这是乱政!你姓宁的就不怕天子怪罪吗?!也就是太子年纪尚轻,跟着你胡闹,旁人不知道,我可知道!等陛下出关,就是你们这干酷吏的死期!”

  听着这些地主的呵斥声,宁玦骑着马走到吴财主面前道:“说这么多废话作甚,你直说你放不放人吧。”

  “老子不放!”

  吴财主话音未落,宁玦便已然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手起刀落便将刀插在了吴财主的前胸上。

  直到倒入血泊的那一刻,吴财主的脸上还写满了不敢置信,连刚刚赶来的那几个地主也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在了原地。

  “宁玦!国朝慎杀,是谁给你的权力杀人?!”

  周围地主当即便将宁玦一行人给围了起来。

  宁玦随手在马背上蹭了蹭手上的血迹,径自高声道:“都听了!”

  “摊丁入亩乃是国策,上利朝廷,下利你们,推行不下去,本官就只能杀。”

  宁玦语气一顿,继续道:“锡山县城,有六个城门,他吴东顺挂在西关,锡山还剩五个门,望各位老爷,慎之。”

  “你……你大胆!锡山何止六个缙绅,你还能……”

  不待那地主说完,宁玦便径自打断道:“一圈挂满了,我就再挂第二圈,诸位谁想试,大可以继续抢佃户。”

  “将这吴东顺,拖回去。”

  “喏!”

  宁玦的目光旋即便落到了那个方才被吴财主按倒的佃户身上。

  “旁的我不敢说,在锡山县,你想种地便种地,想进城乞活便进城乞活,没有人敢动你。”

  饶是如此,那佃户还是被身后的那几个地主吓的怔在原地。

  “大胆往前走,我看谁敢动。”

  宁玦扫视了一圈那些个地主,那些个地主却是个个汗毛倒竖。

  随着吴财主的尸体被挂上西关,锡山发生的这一切,也好似长了腿一般向周围的苏州、松江、应天等府扩散开来。

  大大小小的缙绅们已然到了“谈宁色变”的程度。

  以至于周围几府,但凡是肯签卖身契的佃户身价都随之水涨船高。

  这一切已经与那几两银子的地丁银关系不大了。

  在这样下去,穷佃户们真的要被当成佛爷供起来了。

  没有原本的三十年的明清鼎革与七十年反清复明的温水煮青蛙。

  这些缙绅们就好似一只只被忽然扔进沸水的青蛙。

  但凡是闻听此事的缙绅,都开始做起了奋起一跃的准备。

  ——

  随着朱载壡的船队距离江南越来越近,得知江南消息的速度也是愈来愈快了起来。

  扬州漕运码头。

  “臣弟载圳,拜见皇兄。”

  宁玦南下不久,朱载圳便前往扬州就藩了,待船队驶至扬州,朱载圳也匆匆来到了扬州漕运码头迎谒皇兄。

  这一次见面,朱载壡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个四弟明显变了不少。

  “扬州住的可还习惯?”

  朱载圳欲言又止。

  “皇兄……”

  不待朱载圳说完,朱载壡便轻拍了两下朱载圳的肩膀。

  “我省得。”

  扬州至关重要,眼下扬州有的是人盼着朱载圳无子国除。

  朱载壡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远处繁华的扬州城径自开口道:“吾弟可愿为朝廷效力乎?”

  “臣弟愿意!”

  “扬州武当行宫止马桥旁有昔日武宗皇帝南巡行宫,改做景王府,停了景王府,孤擅作主张,复了你景府三护卫,如何?”

  朱载圳闻言双眸一亮。

  “皇兄此话当真?”

  “当真。”

  停了景王府,意味着将来有朝一日朱载圳还能回京师,不用一辈子住在扬州。

  人是不可能不想家的,朱载圳生在京师,长在京师,这是扬州的繁华给不了朱载圳的。

  对于朱载壡来说,大明的藩王早晚是要削的,只是眼下还需要宗亲帮衬,与其给朱载圳修一个华而不实的王府,不如直接将这笔银子用来给朱载圳招兵买马,把景王府变成大明在江南的一根定海神针。

  待送走了朱载圳后,张居正这才凑到了朱载壡的身旁。

  “殿下,锡山已然在摊丁入亩了,加给地主的佃租没有被转给佃农。”

  “详细说说。”

  “佃农没了徭役之担,缙绅加租加狠了便直接退租了,谁会傻呵呵的接着种,若是天下皆如此,摊丁入亩绝对乃三千年未有之德政,苍生有福了。”

  朱载壡沉吟片刻,而后斩钉截铁道:“八百里加急报禀各府的宗亲,让他们厘田的速度再快一些。”

  “咱们快一日,百姓才能早一日出苦海啊。”

  张居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了,只得唱喏行事。

  就在张居正跟朱载壡两人拟完了诏书,差人将朱载壡的手令送往通政司之后,那份奏本却是扭头便被放到了陆炳的案头。

  陆炳拎着笔在朱载壡的手令上提笔改了几个字,而后才长叹了口气。

  “君父给我的差事是愈发的像当贼了。”

  朱载壡的手令大致意思没有变化,只是被陆炳加上了“不择一切手段”六个字。

  在各府厘田的宗亲身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逼着这些人,将整件事情往更血腥的方向推进。

  这场为新法做准备的厘田,正在逐渐变味。

  这一次,嘉靖并不像是为了让朱家宗人与士大夫反目。

  而更像是在纯粹的想要将缙绅们逼到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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